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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大结局+番外一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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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开了,周母拔了插头,倒出一杯热水,蒸汽把透明的杯壁熏成了半透明,像覆上了一层薄膜,让里面看起来朦胧不清,不过给点时间,蒸汽总能慢慢散开。


“后来高忠光办理了提早退休,这么好的职位,没痛没病提早退休,我第一次听说。”周母说,“但没有办法,我再怎么不信,再怎么怀疑,都没有办法……剩下的你也知道。”


周焱知道,父亲说那天约了人,可是那天他没有通话记录,案发现场附近的人也没提供有用线索,跳下来时砸烂了雨棚,没有打斗痕迹。


周母再不信,也束手无策。


她初中学历,做了半辈子工厂女工,嫁给中学老师门不当户不对,几十年下来只知道干活和操持家庭。


她再怎么要强,也不过是个没有文化的中年女人。


“……为什么瞒着我?”周焱问。


“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,没用。”


“那什么才叫有用?”


“过你自己的日子,别管其他杂七杂八的。”


“这是杂七杂八?!”


“是。”周母冷声说。


周焱看着她,眼睛里全是红血丝。


周母说:“你想知道的,现在也知道的差不多了,还想问什么?”


周焱忍了一会儿,尽量平静的问:“你要在这里住多久?”


“再说吧。”


“……”周焱终于说出口,“妈,我们走吧,别呆在庆州了。”


周母看了她一会儿,没有回应,只把水杯递给她,说:“喝点水,不看看你嘴唇。”


周焱接过杯子,听话地喝了一口,像扁桃体发炎的感觉,下咽都困难。


周母问:“外面那个人就是你舅公那个侄子?”


“……嗯。”


“你这些日子一直跟他在一起?”


“嗯。”


周母沉默半晌:“就你们两个人?”


“……一开始还有一个叔叔和一个小孩。”


周母直截了当:“是不是跟他谈恋爱了?”


周焱缩了缩脚趾头,凉鞋刮着地板说:“嗯。”抬头看向母亲,想看她的反应。


周母却没再说什么,坐着想了一会儿。


周焱叫了声:“妈?”


“嗯?”


周焱抿了抿唇,起身走了几步,蹲下来,扶着母亲的膝盖,脸颊贴着她的大腿蹭了蹭。


周母起先没反应,过了一阵,她才轻轻摸着周焱的头发。


周焱低声说:“你长白头发了。”


“是有几根。”


“……妈,这两年累不累?”


“就那样,我最初在工厂里干活,那才叫累。”


“我知道你放在舅舅那儿的八千块钱了,我大学里会做兼职赚钱,不让你这么累了。”


“……好。”


“我这次找的工作在老家,有宿舍的,你跟我一起住。”


周母摸着她的头发,很轻地“嗯”了声。


周焱笑了下,声音清亮起来:“老家房子便宜,我们省吃俭用点,把老房子再买回来好不好?”


“好。”周母拍拍她,“我上个厕所,你把门口那个叫进来,外面大风大雨的,站走廊上也不像样。”


周母进了洗手间,周焱去开门,一股烟味冲了进来,地上已经有了两根香烟。


李政手上还夹着一根,见周焱偏了下头,他把手上那根扔地上,脚尖碾灭了,问:“怎么了?”


周焱说:“我妈让你进来。”


“谈好了?”


周焱想了下,点点头,把李政一拉,说:“你淋湿了。”顺手拍了拍他的衣服。


卫生间的门刚好打开,周母看向李政。


李政把周焱手腕一握,放下松开,叫了声:“阿姨。”


辈分乱了套,没人计较。


周母问:“你叫?”


“我叫李政。”


“哦,李政,对,我记得,那个时候我记得你还在念初二还是初三?”


“那会儿初三。”


“那现在是三十二还是三十三来着?”


“三十二。”


“哦。”周母指了下床,“坐着说吧。”


“诶。”


周母拍了下周焱:“帮我拔白头发。”


周焱一愣:“……哦。”


周母解开头发,微微侧坐在床边上,前两年头发一片乌黑,这两年白了好几丛,表面有几根白的,拨开一层黑发,底下更多。


周焱看着眼前好似成片的白发,鼻头一酸。她没试过拔头发,不敢轻易下手,攥着一根轻轻地拉扯。


周母道:“用点力,动作利索点才行,你这样不轻不重地扯着疼,痛快来一下!”


周焱试着用力一拽,感觉手底“哒”一下,一根白头发被连根拔起。


周母自顾自跟李政说话:“你家里还有什么人?”


周焱看了眼李政。


李政回答:“爸妈早几年就走了,家里还有个侄子,基本就等于我一个人。”


“哦,你开船开了多久了?”


“快两年了,十几岁的时候也在船上呆过。”


“那你前些年什么工作?”


“干过厨师,后来做生意。”


周母又问:“听她舅公说,你的船是自己买的?”


“是。”


“挣得怎么样?”


“……还行。”


“以后什么打算?一直跑船吗?”


李政朝周焱看了眼,说:“不一定。”


周焱专心拔头发,手上已经攥了十来根,她怕会将母亲头发拔光了,可是又不想停。


她记得几年前来这里,住的也是这个房间,一家三口省钱就开一间,她睡靠窗的床。现在外面大雨倾盆,潮泞湿热,屋子里却干燥凉爽,一问一答,宁静安好。


周母问她:“拔了多少了?”


周焱说:“十几根。”


“你说你找的那个工作,是做什么的?”


“服装厂,计件的。”


周母指挥李政:“哎小李,帮我拧个毛巾过来。”


“诶好。”


周母说:“你第一份工作,要好好做,别怕吃苦,工厂里做事也别觉得丢脸。”


“……我没。”


“这两年你算是听话,也有长进。”周母接过李政递来的毛巾,拿起周焱的书包,替她擦了起来,边擦边说,“有空也洗洗书包,看看这脏的……你既然自己挣钱了,想读书就去读,用自己挣的钱读,别去弄什么助学金。”


“……好。”


“别停啊,接着拔,拔了几根了?”


“……二十几。”


周母擦着书包的边角,问她:“能坚强吗?”


周焱又拔下一根白头发,没有说话。


周母说:“要坚强,要学会独立。”


李政紧紧地盯着周焱。


周母又说:“吃得开一点,内向的人出了社会吃亏。白头发拔光了?”


“……还没。”


周母拉开书包拉链,看见里面的糖果,说:“糖啊,我吃一颗?”


包装还没拆,她撕开来,拿了一颗黄色的糖。


甜滋滋的菠萝味,甜香充斥着房间。


周母说:“拔得差不多了,我看看。”


她走进洗手间照了照镜子,周焱跟着她。


“行了,今天在这里睡一晚。”


周焱拉住她的衣服,摇着头。


周母看向李政:“你陪她吧,好好休息,明天再走。”


她用力抽开周焱的手,周焱却紧抓着不放。


黑夜里,警笛声突兀地夹杂进雨声中,从最初的模糊不清,越来越近,到现在的尖锐刺耳。


周焱眼泪簌簌往下落,叫:“妈,你刚才怎么答应我的……”


“这么多年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?”周母扇了周焱一下,终于将自己的衣服抽出,说,“别跟出来,别看,今晚好好睡一觉,记得去上学。”


顿了下,又说:“李政。”


李政看向周母。


周母只叫了声他的名字,看着他,一个字都没多说,转身走了。


刚才上厕所报警到现在,才短短几十分钟,似乎才说了没几句话。


周母穿过走廊,走下楼梯,想着这漫长的两年时光。


她不是没有恨过,想死也很简单,但烂摊子不能留下,卖了房子,外出谋生,清还那不清不楚的“债务”。


她倒希望周焱能恨她这个当妈的,将来她活得能轻松点。


两年,最后到底熬了下来,用自己的方法,孤注一掷了一回。


警灯在夜色下格外刺眼,她坐进了警车。


王麟生等人进去,把后座门关上,望向前方的农家乐。珍珍农家乐,名字简单朴素到毫无特色。


同行的人叫了声:“小王,还不上车?”


“来了!”


**


门关上,挡住了所有的视线。


周焱手抓着门把,想着“别跟出来,别看,今晚好好睡一觉,记得去上学”,眼泪始终止不住。


她没跟出来,没看,心拧得麻了,额头往门板上砸,砸第二下的时候额头一软。


李政红了眼,手心挡在门板上,周焱抓着他的衣服,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
警笛声愈行愈远,到最后,再也听不见半分。


**


许久,黑夜重新归于宁静。


周焱在房中枯坐,面色苍白,双眼红肿,神情呆滞。


过了会儿,问李政:“几点了?”


李政说:“两点。”


“车子到了哪里?”


“……还不到三分之一路程。”


周焱揪着书包带子,过了会儿又问:“几点了?”


“刚过了十分钟。”李政说,“睡一会儿。”


周焱躺了下来,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。


灯罩上有几只小飞虫在爬来爬去,灯罩里面许多黑点,都是小虫子的尸体,不知道已经死去多久。


周焱说:“还在下雨。”


李政索性撩开她的被子,躺了下去,把她往怀里一搂。


他问:“睡不着?”


“嗯。”


“那随便说说话。”


“说什么?”


“你想说什么?”


周焱想了想,说:“我妈让我开学去读书。”


“我知道。”


“她给我留下了八千块钱。”


“挺多的。”


“她之前还不让我读书,我跟她说我要回学校,她还把赶走了。”


“就是你上我船的那回?”


“嗯,就是那回。”


李政说:“你妈心肠挺硬。”


“她就是这样的人。”周焱说,“她狠得下心。”


“她对你狠不下。”


“不,她对我最狠得下,你不知道这两年她让我做的事,演出的时候我被那些男人吃豆腐,她眼睛都不眨。”


李政问:“真被吃豆腐了?”


“……也没有。”


李政摁了下她的额头。


周焱往他的胸口贴了下,轻声说:“我妈要坐牢了……”


李政手臂收紧,胸口的布料湿了。


“我妈要坐牢了,李政……”


李政抱住她的脑袋,听着胸口闷闷的哽咽声,不停亲吻她的头顶,低声说:“你妈是个成年人,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会有什么样的后果。”


周焱摇头。


李政又说:“那姓王的警察不是说了,量刑也许会轻。”


周焱仍旧埋着头。


其实说得再多,都是多余,所有理智在最亲的亲人面前总会轻易化为乌有,任何道理都会像灰尘一样变得让人厌恶。


李政只能抱紧她,说:“你还有我,嗯?”


到了后来,周焱昏昏欲睡,李政一直没阖眼,注意着时间。


车子已经过了二分之一的路程,周焱眼角的泪痕已经结成了块,李政轻轻抠了下来。


车子过了三分之二的路程时,周焱在睡梦中哭了一声,很短一下,然后皱紧了眉头,李政亲了亲她。


车子过了四分之三的路程时,周焱的眉头松开了。


车子走完了全部路程,李政靠着枕头,叹了一声,心口微疼。


**


周焱醒得很早,天边已经有了淡淡的光线,雨似乎停了。


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,梦里的她二十岁,父亲亡故,母亲坐牢,她坐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上读着课本。


她明明还在念高一,刚跟父母来庆州旅游,昨天入住了农家乐,吃了父亲钓的鱼。


“周焱,周焱?”


周焱转头,望向床边的男人,他似乎刚洗过澡,身上的水还没擦干。


“周焱,醒了?”


周焱没说话。


“快六点了。”


是么,快六点了?


“怎么了?”


她只是还没睡醒。


李政拍拍周焱的脸:“怎么了?说话!”


周焱目光呆滞,没有给他一点回应。


李政将她从被子里挖起来,抱着说:“说话。”


仍旧没反应。


李政掐着她下巴:“哑巴了?我让你说话!”


周焱还是不动。


李政贴了下她的脸颊,把她抱住,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,低声说:“说句话,乖,跟我说句话。”


“没事……”周焱下巴搁在他肩膀上,轻轻说了一句。


李政闭了下眼,过了会儿才睁开,推开她,问:“醒了?”


周焱点头。


李政说:“现在走?”


“嗯。”


周焱起床,草草刷了牙洗了脸,浑身无力,头还有点晕。李政看她面色不对,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,体温看起来正常。


他问:“不舒服?”


“还好。”


下楼退房,两人上车,李政想了想,说:“等会儿。”


他又下去一趟,片刻回来,拿了两个白煮蛋和牛奶面包,剥着蛋壳说:“多少吃一点,路况不知道怎么样,也许又得几个小时。”


周焱接过白煮蛋,机械地咬着吃,蛋黄掉了腿上,她腿动了下。


李政捡起蛋黄,递到她嘴边,顺手拍掉她腿上的碎屑。周焱摇头,李政问:“不吃?”


“嗯。”


李政自己把蛋黄吃了,又吃了一个面包,才系上安全带,发动了汽车。


走得路跟昨天的一样,李政没再开导航,出了梅花坞,又下雨了,路更加难开。


李政盯着路况,跟周焱说:“再喝点牛奶?”


周焱慢慢地摇了下头,过了会儿问:“要开多久?”


“不堵车的话,一个小时。”李政说,“我让林泰先去警局看看?”


“不用。”


周焱抱着书包,时不时用指甲抠一下上面的脏印子,李政说:“再眯一会儿。”


“不困。”


前面有水坑,李政没留心,车子一个大颠簸,泥水溅到了外后视镜上,李政“靠”了声,往边上停,抽了张纸巾擦镜子,擦了几下,开车门走了出去。


李政撑着伞回来,扶着车门说:“下来透透气?我抽根烟。”


周焱想了下,背着书包下了车。


路边载着几棵树,杂草丛生,李政让周焱撑着伞,点上一支烟,指着地上说:“这是马齿苋?”


“……嗯。”


“这东西哪儿都有,我上次也采过一回,没吃上。”


李政蹲下来,随便拔了几根,举着它们,眼神向周焱询问,周焱摇摇头,李政把马齿苋扔了,望了眼天空说:“这还真下得没完没了了。”


他叼着香烟,拍拍手站起来,接过周焱手上的雨伞说:“抬头。”


周焱抬头,李政拿掉烟,往她嘴上亲了一口。


周焱一声不响地看着他,李政摸摸她的头顶,“回去吧。”


扔了烟蒂,两人往回走,天色阴沉,隐隐听见雷声,又像是河流的声音,李政皱了皱眉,往边上那条小路望过去。


像是从天上掀起了一个大浪,巨大的混合了无数个潮涌的声音将雨声淹没,黄色的泥沙吞噬了路边那几棵树,汹涌着滚滚前行。


李政抓住周焱的手,大喝:“快跑!”


巨浪从天上打下来,遮天蔽日,顷刻将房屋车辆吞没,周焱连尖叫都来不及,下一刻马上被掀翻,浪头推滚着她,巨大的冲力冲开了李政的手。


李政冲向她,大喊:“周焱——”往前抓,碰到了她的衣服,他用力一拉,抓住了她的手臂,将她牢牢抱住,任由潮水冲撞着他的身体,吞噬掉他的呼吸,所有的力量都汇集在了双臂。


洪水来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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