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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
  衡门之下

第七章


天寒地冻,听不见任何鸡鸣报更声。


伏廷每日到时便起身,靠的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。


他对窗立着,手拿一柄小刀,沾了盆中凉水,刮过下巴。


北地每到冬日就大风大雪,他向来不喜蓄须,嫌沾了雪麻烦。


手上动作时,忽然想到当今圣人常留一把花白胡须,因而一时间朝中文人公卿也时兴留起美髯短须来,或许宗室之中是偏好那种的。


伏廷丢开小刀,抿唇自嘲:想这些做什么。


难不成她偏好什么样的,他还要由她牵着鼻子来?


外面有人来报,罗将军在外等候着了。


他拿手巾抹一下,拿着佩剑勾上腰带,一手抓了马鞭,走出门去。


微青的天光里飘着细细的小雪。


罗小义坐在马上,以一种身体前倾的姿势趴在马背上,这样不会太冷,久了也不会太累。


见到伏廷从大门里出来,他一下坐直,将旁边一匹马的缰绳抛了过去。


伏廷接了,一脚踩镫,翻身上马。


罗小义凑近看他,未见有异,看来那番实话相告竟没叫那位县主落跑?


伏廷问:“你看什么?”


他玩心又起,啧啧两声:“我瞧三哥精神怎么没减,回府这趟,竟像是一身好体力没泄掉,莫不是因为我那嫂嫂娇贵,你不敢尽兴?”


伏廷扫他一眼。


他忙摇着两手道:“你养伤吧,别多说,我自说我的。”


其实是怕他拿马鞭抽自己。


伏廷抬手抹去脸上雪屑,朝府门内瞥了一眼。


她当时仰头看他的那双眼无端浮上眼前,看似什么事没有,就给他软软地来了一下。


瞧着端庄,却原来并不是个好揉捏的女人。


他娶了她,总不能用强,她既不愿,那便不碰就是了。


目光转回,他两腿一夹马腹,疾奔出去。


罗小义在后面忙打马追赶:“哎三哥,等等我!”


房内炭火刚熄,暖意未退。


新露在为栖迟穿衣,顺便告诉她,大都护早已前往军中了。


栖迟一点不意外,这间房离书房又不远,一早那男人马靴踏过廊下的脚步声便叫她听见了。


新露给她系上腰带,又在外给她披上一件防寒的厚披风,忽而在她脸上端详一下,担忧道:“家主可有不适?瞧着唇干得厉害。”


栖迟肤白水嫩,历来不见有瑕疵,一双唇更是如浸桃色,以前从未这样过。


见新露说的认真,她便坐去镜前照了照,唇是有些干。


她轻轻抿一下,说:“没事,北地是要干燥些的。”


新露可不这么想,如今在大都护跟前,家主要比往常更注重容貌才对。她马上就麻利出门,去为她取润养的膏方来。


前脚刚走,秋霜后脚进门,身上又穿上了男式的圆领袍。


她较为爽直一些,栖迟一般叫她帮着打理外面的买卖事,常有外出走动的时候。今日一早出去,也是去这就近的生意场上查视去了。


“家主,奴婢听闻件事。”秋霜神神秘秘地近前,将听来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通。


才这些天的功夫,邕王世子那事已传过来了。


据说邕王花了重金将东西赎了回去,将儿子打了个半死。


即便如此,坊间也已嘲笑起他来,说他不仅教子无方,还落魄到要典当王妃的首饰来过活了。


栖迟只当做个笑话听在耳中,笑了笑:“但愿那邕王世子能记得教训,以后不要再胡乱招惹生事了。”


总得叫他知道,有些人不是能随意招惹得起的。


秋霜正觉畅快呢,笑道:“家主说的是,如今世子已在大都护府上,以后自然不会再有人敢随意欺负他了。”


当然,栖迟心说:否则千里迢迢来这里做什么呢?


侄子的事,有一就有二,她需看得长远。


比起温柔的光州,这里纵然不是什么好地方,可这里有她的丈夫,还有他丈夫手上一方不可小觑的雄兵。


就如同经商,这些,都是本钱。


只是可惜,那位丈夫压根没将她放在心上。


想到这里,栖迟又无端生出些闷气。


伏廷。她倚在镜前,手指绕着鬓边发丝,想着那男人,那刀削似的下巴。


心里说:像个石头。


转脸看一眼窗外,她对秋霜道:“留心着时辰,城门落时要记得告诉我。”


秋霜不明所以地应下了。


小雪飘到后来便停了。


城门落时,三通鼓。


伏廷返回。


罗小义跟在他身后挤进府门,将马交给仆从去喂草,搓着发僵的双手笑说:“三哥,兄弟知道不应该打扰你与嫂嫂,但还是想在这儿烤会儿火再回去。”


顺便,吃个饭再回去也好。


反正他那位县主嫂嫂说她花得起。


他不比他三哥,自认没脸没皮不嫌羞的。


伏廷没管他,这家里他也来惯了,只说了句:“别再往主屋跑。”


是不想叫她觉得他跟前的人没有规矩。


“是,我知道嫂嫂在那里,怎么还好意思再去。”


人说狼崽子也知道护食,他三哥如今也知道护食了。罗小义在心里悄悄编排了他一番。


至后院门中,远远瞧见新露伸了下头。


罗小义瞧见她手里捧着自己朝思暮想的炭盆,落慢一步,走了过去。


新露见礼,小声说:早知将军会与大都护一起来,家主早已给他备好了。


罗小义满心惊异:想不到那位县主嫂嫂竟是如此的善解人意,娘的,可别是个神算子吧?


被他想成神算子的栖迟正站在书房门口。


她叫秋霜看着时辰,到了时候就过来了,算起来,等了也有一会儿了。


点上灯后,百无聊赖,她从怀中手炉上腾出只手来,拨着门栓。


一下,又一下。


门忽然开了。


她抬头,眼前站着伏廷。


瞬间自己好似被他的宽肩罩完全了。


他停着,没说话,目光压在她身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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